晚些時候，家里來了幾位客人，李勝利都不認識。母親帶他們進了卧室，關上門不知道在談些什么，留他一個人在客廳。

　　李勝利感覺家里出了很嚴重的事故，而自己毫不知情，這讓他十分煎熬。他把書本從書包里倒出來，又一本一本放回去。

　　回到家時，沒有見到父親，母親則獨自一人在房間里流淚。這意味着什么？父母離婚了嗎？年幼的李勝利只能猜測到這一層。

　　大約半個小時過去，他的忍耐達到了極限。他把書包丟到一邊，跳下沙發，輕手輕腳地向卧室方向移動。

　　摸到緊閉的房門後，李勝利側身歪頭，把耳朵貼到門板上。這是他自己發現的“秘訣”，半夜經常用這種方法偷聽鄰居家兩口子吵架。

　　屋里的談話聲很小，盡管李勝利放緩呼吸用心聆聽，也只能聽到只言片語。他皺着眉，終於聽清了半句：

　　“……表現好的話，刑期也可以適當減少……”

　　李勝利轉正身體，露出困惑的表情：他尚且不明白“刑期”這個詞的含義。

　　*

　　一周之後，李勝利終於又在學校露面了。他剛一走進班級，教室里吵鬧的小孩們竟都安靜下來，或多或少，臉上都浮現出厭惡之色。

　　他們開始竊竊私語。李勝利並不能完全聽清，只能隱約分辨出其中的某些詞匯：【臟】、【惡心】、【走開】、【討厭】……

　　要是換成某個大人，聽到這些話，恐怕會驚訝得目瞪口呆吧。如此惡毒的言論，是如何從天真無邪的孩子口中講出？

　　然而，並非他們自己的意志。小孩子對【罪惡】哪有什么認知？他們連“八榮八恥”都尚未理解呢！這些話，多半是從自家大人那兒聽來的。

　　李勝利臉上沒什么表情，低眉順眼地走向自己的座位。在這個過程中，經過小黑胖子身邊，後者冷不丁伸出一只腳來。

　　毫無防備的李勝利當然被絆倒在地，在他周圍很快聚集起一群小孩。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，總之這群小孩圍着他拳打腳踢起來，場面十分混亂。

　　李勝利捂住頭部，因為後腦勺被踢得很痛。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挨打，但他隱約覺得，這是理所當然的。

　　或許自己，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呆在班級里了，他想。

　　忽然之間，那些拳頭不再往他身上招呼了。李勝利睜開眼，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：陸雁，不知何時擠進人群，背對着他，揪住了一個小孩的衣領。

　　布料撕裂的聲音傳入耳中，清晰，又驚心動魄。

　　小孩子之間打架，其實也就那點強度。事實上，小學階段的校園霸凌，通常不會給受害者造成多大的肉體上的傷害，真正的打擊往往是心靈層面的。

　　所以當陸雁把那個小孩掀翻在課桌上，並用拳頭猛力擊打其眼眶時，周圍所有的小孩都嚇傻了。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凶狠的攻擊。

　　李勝利也瞪大了眼睛，卻不是因為陸雁下手的輕重。他清楚地看到，陸雁一邊奮力揮拳，一邊狂飆眼淚，仿佛那一拳拳，都砸在了他自己臉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