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章 楔子
余鯉
玄虛觀高峙雪山間，重檐歇山，遠遠望去，黑的黑，白的白，美如巍峨肅穆的畫卷。
山門前，有一少年，十來歲的年紀，蜷縮在雪鬆下，任積雪在衣衫上落了厚厚一層，落魄而蒼白。
吱呀，吱呀。
一雙黑布靴踩在雪地上，走到少年跟前停下，稚嫩的女子聲音響起，“你是誰？”
被問話的少年卻像聾子一樣，無動於衷。仿佛這天地之間，除了雪，再無旁物。
道童掃雪掃帚不停，回道，“是師父帶回來療傷的人。傷好後，一早就被送出觀內，誰知他一直坐在這里……”賴著不走。
“你師父？”女子喃喃道，“不是去邊漠降妖除魔去了嗎？”
“師父已經回來五天了！而且，是除魔衛道，不是降妖除魔。”道童很想翻個好看的白眼。
玄虛觀雖說是開國皇帝為羽化升仙而築的皇家道觀，但那也是幾百年前的事情。時至今日，什么求丹問道，什么畫符驅鬼早都成了不入流的道士副業，唯有習武強身，揮劍為民才是正途。
這次玄虛觀受盟主之邀，與正道人士一同前往鄢陵關剿滅聖月教，可見轉型之成功！
“一樣，一樣！殊途同歸罷了。”少女擺擺手，從不管閑事的她正要轉身離去，卻眼尖發現少年脖子處有一大片的烏青色。
她略一思量，蹲下身來與少年齊平對視，然後開始觀面把脈。整個過程中，少年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，像個布偶任她擺弄。
良久，少女徐徐一嘆，“既已帶回，又何必再把人趕走？從那地方帶回來的人，多是無家可歸之人。”
見她有插手之意，道童忙勸阻，“是掌門師祖的意思，說玄虛觀不留戾氣殺孽太重之……”話到一半，卻見少女居然動手扒人衣服，眼睛瞬間瞪得老圓。
少年從被人帶回療傷，到被人送出觀外，一直逆來順受，連此刻被扒衣服，也依舊如此。衣襟很快就被人輕鬆扯開，所露的胸膛亦呈烏青色，似淤血，又似死皮，甚至還有幾縷紫色細線呈經脈狀爬伏在上。
道童見狀，倒吸一口涼氣。少女十分淡定，合上他的衣襟，認真道，“從今日起，我正式開山收徒！”
聞言，少年終於有了反應——眨了眨眼，卻沒有絲毫欣喜，或是抗拒。
“可是，此人戾氣……”道童還要勸說，卻被少女打斷了。
“無妨，道法自然。佛既能普度眾生，我不信我還度化不了他！”
度化，他嗎？
少年眼眸中的冰層之上起了薄霧，緩緩抬頭，雙眼終於聚焦在少女的身上。
一襲灰暗老氣的青衫道袍，長發攏冠，可能剛及屏的年紀，五官稚氣未脫，卻掛著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氣橫秋。她雙手負背而站，不開口說話，乍看還以為是個瘦小的老道士。
憑她？
少年只看了一眼，便把目光從她臉上挪開，看向遠處。
他眸光若白雪萬里，不知所思，卻突然嗤嗤地笑出了聲，“有趣。”
有趣，當真有趣吶！
不止自己的身體，連靈魂都有人要來左右？
可惜，他是謝無道。
謝絕的謝，無道可修的無道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