壹

　　『最後一條短信』

　　地鐵站的月台。

　　葉旋探着頭望着即將在三分鍾後開進站的地鐵。

　　三分鍾後。

　　地鐵在一陣轟鳴聲中停下，地鐵門緩緩地打開。

　　一行排着隊的乘客陸續地走進了地鐵內。

　　剛進入這節車廂，葉旋就發現車廂內很擠，即使是站着，也只有一點點的空間。

　　車廂內的空氣不是很好，葉旋翻着今天的早報，迅速瀏覽報紙上的內容。

　　地鐵在行進了大約二十分鍾後停了下來，車廂內響起了女式的報站聲。

　　隨着地鐵門的打開，站在門前不少人走了出去，同時也有地鐵外面的人進來。

　　就在地鐵門即將關閉的時候，一個姑娘突然鑽了進來，徑直撞進了站在門前的葉旋懷里。

　　“不好意思。”姑娘的臉色發紅，她輕輕地報了聲謙。

　　葉旋盯了眼姑娘，也沒說什么，隨後把視線轉移到車廂上方貼着的路線上。

　　因為是上班早高峰，所以車廂內一直很擁擠，葉旋甚至連抬手的空間都沒有。

　　地鐵在快速地行進着。

　　剛闖進來的姑娘背對着葉旋站着，細長的頭發一直撩着葉旋的鼻子，這讓葉旋很不舒服。

　　葉旋剛想要抽出手來撥開在鼻子上晃來晃去的頭發時，一個手機鈴聲卻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
　　游鴻明的下沙。

　　葉旋眼尖地盯着看是誰的手機鈴聲。

　　等到他環顧四周的時候，卻意外發現竟是背對着他站的姑娘手機鈴聲。

　　姑娘還沒有接電話，地鐵就到站了。

　　葉旋注視着姑娘的背影，心里卻莫名地發酸。

　　地鐵駛到了目的地，葉旋出了地鐵站，徑直走向離地鐵站不遠的中國移動。

　　“小姐，請幫我給這個號碼充2000元的話費。”

　　“先生，您確定是充2000元的話費？”服務台的小姐驚訝地看着葉旋。

　　“對，就是這個號碼，麻煩你了。”葉旋從大衣的內口袋里掏出錢包，從里面抽出20張一百。

　　“我登機了，一切平安。”

　　三天前的凌晨，女友給葉旋發來了最後一條這樣的短信。

　　直到事故發生後，葉旋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。

　　女友剛剛登機過後的那晚，葉旋就輾轉反側，當第二天中午午餐的時候，他握着遙控器翻到新聞的時候，看到了女友航班墜機的消息。

　　葉旋當時嗡的腦袋一陣空白。

　　他緊張地拿出手機，卻怎么也想不起女友的號碼，他只好打開聯系人，撥打女友的手機，對面傳來的卻是嘟嘟的盲音。

　　葉旋對着女友的飛機航班號上網查了一圈，正是那架墜機的航班號。

　　生活一下子變得灰暗。

　　女友只是去新加坡出差，而且只是去兩天，回來後就要休年假，而提早休年假的原因是為了兩人的訂婚儀式。

　　葉旋一直沒法接受女友墜機的事實，他希冀着有一天女友能夠平安地回來並且站在他的面前。

　　僅僅過了一天，葉旋就打了上百次電話，雖然對面都是傳來嘟嘟的盲音。

　　直到最後一次，手機對面傳來了停機的系統提示。

　　葉旋一次性給女友的號碼充了2000元的話費，就是希望有一天手機對面能傳來女友的聲音。

　　『遺物』

　　一個月後，葉旋接到了航空公司的電話，讓他過去辦理罹難者的遺物交接手續。

　　那天是陰天。

　　等葉旋打的趕到航空公司的時候，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。

　　葉旋都不記得那天是怎么回的家，他拿起工作人員遞過來的遺物，隨手簽上名，匆匆地就離開了。

　　葉旋在家里待了整整三天，不吃不喝。他待在卧室的衣櫃旁邊，望着衣櫃對面的梳妝台，臉色蒼白。

　　手機一直被他握在手里，等到他回想起來的時候，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。

　　葉旋急忙地給手機充電，卻差點因為虛弱倒在地上，他等着手機開機，希望有女友打回來的電話。

　　可是事與願違。

　　沒有一個未接來電，只有移動公司發過來的垃圾短信。

　　梳妝台的鏡子里，葉旋望着自己沒有血色的面孔，即使三天都沒吃東西了，卻一點食欲都沒有。

　　他覺得自己快死了。

　　『陌生的女人』

　　第四天。

　　不吃不喝的第四天，葉旋覺得自己要虛脫了，他只能匍匐地蹲在地上，偶爾還要朝地上吐酸水。

　　臉色已經和一張紙的顏色沒什么區別。

　　插着充電的手機還是滿格。

　　12:50。

　　就在葉旋感到自己就要昏厥過去的時候，手機響了，葉旋聽到了熟悉的手機鈴聲，是游鴻明的下沙。

　　葉旋近乎驚喜地盯着手機，他慌忙地想要拿起手機，卻發現手指都因為餓的沒有力氣拿起手機，只能用手肘撐着捧起手機。

　　“林婷？”

　　對面沒有回音。

　　等了三秒，葉旋才驚喜地聽到對面傳來了回音：“我不是林婷，我叫曼陀羅。”

　　“你是誰？”葉旋因為失落身體更是支撐不住，唯有靠着牆才能勉強撐着身體。

　　“你怎么了，你聽起來很虛弱。”對面的女聲很好聽。

　　“告訴我，你怎么會有林婷的號碼？”葉旋用了幾乎是自己最後一絲力氣。

　　“你先吃完飯，休息好之後我再告訴你。”對面的女人突然掛斷了電話。

　　『電台主持人』

　　餓着第四天下午，在接過那個陌生女人的電話後。

　　葉旋爬着出家門，隨後暈倒在門前。

　　等到他醒來的時候，發現自己已經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。

　　隔壁的阿姨打得120。

　　葉旋在注射過葡萄糖之後，臉上也恢復了血色。

　　他盯着給他注射葡萄糖的護士，緊張地問：“我的手機呢？我的手機在哪？”

　　護士被葉旋盯得害怕，連聲說：“就在你枕頭旁邊放着呢，你昏迷的時候一直握着。”

　　葉旋慌忙地拿起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，撥出去女友的號碼。

　　又是一陣盲音。

　　葉旋很恐懼，他擔心這會是場夢。

　　三分鍾後，盲音終於結束，對面傳來了陌生女人的聲音：“你好了？”

　　“對，我休息好了。你快告訴我，林婷呢，她的號碼怎么會在你的手上？”葉旋顫抖地等着陌生女人的回音。

　　“你先告訴我，你的名字和職業？”女人的聲音顯得有些俏皮。

　　“我叫葉旋，我是一個電台主持人。”葉旋怔了怔，不過還是回答了。

　　貳

　　『告白』

　　2010年。

　　春末的風還微冷。

　　我拉着她從舊高中的小巷子里穿過。她瞪着眼問我，干嘛？

　　我注意到她穿着紫色黃條紋的連衣裙，纖細的腿從裙底伸出來。

　　“我想送你個禮物。”我咕噥着說。

　　當葉旋無意路過街邊的費列羅專賣店時，突然回憶起寫在日記里的這個橋段。

　　2010年，高二的時候。

　　葉旋遇到女友，隨後追了三年，等到大三。

　　女友才答應他。

　　兩人的戀情也是從那盒送出去的費列羅開始的。

　　2013年，國慶節。

　　我拿着車票忐忑地從車站檢票口處走進，那是一張去往武漢市的車票。

　　而我，在去她所在城市之前，並沒有告訴她。

　　甚至，那天她抬眼隔着馬路望見我的時候，臉上有些許的慍色。

　　我捧着花，扭捏地說出，我喜歡你。

　　這是一段寓意很簡明的告白。

　　葉旋想起當他握着林婷的手時候，她還是顫抖的。

　　不過後來，她就順其自然了。

　　所以，告白成功。

　　『最漫長的那一夜』

　　2014年。

　　林婷最喜歡的懸疑作家蔡駿，在微博上連載他的新長篇《最漫長的那一夜》。

　　林婷告訴葉旋，她最喜歡其中的一篇《費加洛恐怖婚禮的那一夜》。

　　並且告訴葉旋，希望能在一樣的恐怖教堂里舉行婚禮。

　　於是，某個周末的下午，葉旋拉着林婷的手，走街串巷，最終也沒有找到和費加洛婚禮一樣的恐怖禮堂。

　　不過倒是經過一個新人正在結婚的禮堂。

　　最令葉旋難以忘懷的是那禮堂的一堵外牆，上面噴繪着艷麗的玫瑰，與禮堂前的小廣場形成絕美的搭配。

　　甚至，葉旋還在小廣場的噴泉旁邊看到了幾只白鴿。

　　葉旋翻過蔡駿的微博，翻到了那篇《費加洛恐怖婚禮的那一夜》。

　　看着飄雪的夜景，他突然覺得沒有女友的夜，真的是漫長。

　　『sex』

　　夜，00：00。

　　“你還記得你女友的模樣嗎？”曼陀羅的聲音。

　　“我當然不會忘記。”葉旋小心地握着手機。

　　“那她長什么樣子？”

　　“能先讓我聽聽我女友的聲音嗎？”

　　“告訴我她長什么樣子？”曼陀羅沒有回答葉旋的問話，而是輕聲地問，語氣勿容拒絕。

　　“長發，鼻梁稍尖。眼睛很透徹，嘴唇很薄。”葉旋腦海里立即就浮現了女友的模樣。

　　“那你和她接吻的感覺是什么？”

　　“啊？”

　　“回答我！”

　　“我不知道怎么回答。”

　　“ok，時間到了，今晚通話結束。”

　　“喂，喂。”葉旋憤怒地叫了兩聲，對面卻傳來了盲音。

　　十分鍾後。

　　葉旋被一串鈴聲驚醒。

　　是曼陀羅，她又打來電話了。

　　“告訴我你和她sex時的感覺，我可以考慮讓你聽聽她的聲音。”曼陀羅的語氣充滿了誘惑。

　　“我想我要報警了。”葉旋握着手機的手發抖。

　　“那樣我可不能保證你能見到你活着的女友了。”曼陀羅的聲音一如往昔輕柔。

　　“好。”葉旋有氣無力地回應。

　　“那晚，我接觸到她冰冷的手，握住放進我的大衣口袋里。我第一次和她接吻，隨後上了床。之後，我回憶起的除了繚繞的煙霧，還有細長手指在胸口掠過三分之一圓的寒冷。”葉旋忐忑地讀完這段話，這是他寫在日記上的。

　　『倒塌』

　　2015年的一月一日。

　　台里開了一個新的節目，調了葉旋過去當主持人。

　　新的節目名字叫做《愛情療傷FM》。

　　節目時間是在夜里凌晨0點到3點，所以葉旋的上班時間也變成了晚班。

　　上班時間，除了說着無聊的愛情治愈故事，或是講些人生大道理，然後就是廣告時間放着歌曲，大多都是些愛情小清新歌曲。

　　葉旋聽得最多的是水木年華的《一生有你》。

　　以為夢見你離開

　　我從哭泣中醒來

　　看夜風吹過窗台

　　你能否感受我的愛

　　等到老去的一天

　　你是否還在我身邊

　　看那些誓言謊言

　　隨往事慢慢飄散

　　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

　　可是誰能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

　　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

　　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

　　這首歌熟悉的旋律，隨着歌詞在葉旋的耳畔縈繞了一遍，他的眼淚就開始流了下來。

　　“說好一起去看三亞的海。”輕輕擦拭着手機屏幕，葉旋淚眼模糊。

　　第二天。

　　葉旋一直睡到下午一點，等到肚子餓得直叫他才想着出門去買吃的。

　　在街邊的一家面館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牛肉面。

　　葉旋邊用衛生紙抹着嘴邊翻看着手機上的微博，這時一條彩信發了過來。

　　葉旋單手打開這條彩信。

　　發現竟是去年訂過玫瑰花花店發來的彩信，彩信是一對新人在教堂交換戒指的場景，畫面的中心緩緩有玫瑰花綻放並四散開來。

　　看着彩信上歪歪扭扭的小人，葉旋想起了林婷的願望。

　　那個小禮堂是否還在呢？

　　當葉旋沿着記憶中的路跑到那個小禮堂，卻沒有看到那堵令他難忘的玫瑰牆，眼前除了小廣場還保留着白色瓷磚的痕跡，小禮堂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。

　　那堵外牆也已經倒塌。

　　葉旋心里發堵，他怔怔看着外牆原先在的位置，仿佛還能聽到林婷響在耳畔的聲音。

　　『夢』

　　那天播完節目，凌晨三點半。

　　葉旋接到了曼陀羅的電話。

　　“你終於又打電話給我了。”葉旋的聲音很疲憊。

　　“孫燕姿的《我也很想他》。”曼陀羅細細地笑。

　　“你收聽了我的節目？”葉旋語氣聽起來一點都不驚訝。

　　“是啊，你通過話筒的聲音更好聽。”

　　“讓我聽聽我女朋友的聲音。”

　　“可以。”

　　“傻瓜葉旋，你愛我嗎？”

　　“當然不愛。”

　　“你不愛我？”

　　“當然是說夢話了，我怎么會不愛你。”

　　“呀，你是在做夢啊。”

　　“對，我是在做夢啊。”

　　“這不是，我要的不是這個。”葉旋聽到對面曼陀羅的笑聲，她似乎很滿意葉旋的表現。

　　“你很想她？”

　　“你騙我？”

　　“我沒有騙你，你要的就是你女朋友的聲音。”

　　“這是錄音，這是錄音。”

　　“呀，你是在做夢啊。”曼陀羅尖細地學着葉旋女友的聲音。